说到道德的时代属性,就是预先设立了道德不是万古不变的这样一个观点。以今天的眼光反视历史,这已经很明显了。中国的传统儒家思想,实际上也是了解这一点的,只不过他们在历史变换的迷雾中,对道德的变化仍没有全面的印象。孔子说:“克己复礼。”这个礼,也就是奴隶制时代的礼教规范,是需要人们去“复”的。可见在那时孔子清楚地认识到了先秦时期相对于三王之世的“礼崩乐坏”,也就是道德标准的改变。
在先秦时期,礼崩乐坏。为什么会发生大规模的道德标准的更替呢?我想毫无疑问地要归结于当时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进的社会制度演进。社会制度的变化会决定道德标准的大规模变化。社会制度又极大程度上由生产力决定,所以生产力的发展,就会间接决定道德的发展。
人们的道德水平是渐进的。因为人类历史到目前为止还是处在生产力不断进步的时代。所以总体上讲,道德水平是不断升高的。不过,在这一过程中,有些道德被抛弃,有些道德产生,有些道德复苏,这都是以促进生产力发展和人类进步为最终目标的。比如,在奴隶制时代,人被“礼”分为天生的几个等级,低等级的被高等级的奴役,是理所应当而且神圣的。一方面,有活人殉葬这种明显反人类的行径(以今日标准)作为“道德”,另一方面,在商周时期的贵族战争中又产生了许多“贵族的道德”(与欧洲中世纪相似)。这两部分并不抵触,都是为了维持社会制度而诞生的。因此,在奴隶制向封建制演进的过程中,这两种道德的时代价值逐渐丧失,最终,这两种道德也被时代抛弃了。
我以前想,今人(不包括一般人)看待古人的道德,往往很难理解,必须结合具体情况才能分析清楚;古人有会如何看待今天的道德?会觉得是进步吗?
我觉得像不能随地便溺这种,古人很容易理解。但对于一夫一妻,人人平等之类则不然(不包括古今之交的清朝末期)。但无论古人的答案如何,对事实是不能增减一毫的。当然,清朝末期的人们,对于道德准绳的迅速变换也是有感觉的,甚至说就是他们中的一些引导了风气的变化,使它服务于社会改革。
我看三体中叶文洁对罗辑提出的星际社会学,觉得很有意思。我之前还看过一位诺奖得主测算的星际经济学模型。人类的道德水平是随着情况不同而改变的,有很强的不稳定性。外星人的道德会如何表现?
当人类和外星人处在相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时,二者的道德水平会大体相同吗?如果该外星人是类人生物,有人类相似的性质,母星与地球相似时,那这个答案可能是肯定的。毕竟一个文明整体的道德是受客观条件决定的。但是就像星际经济学也必须预设与普通经济学相同的底层条件(即:人是逐利的,预设外星人亦同),猜测外星人的道德水平也必须预设一些条件。这些条件在人类身上成立,而且是一些生物性的条件,比如:是碳基生物,个体先天差异不明显,具有同情心,等等。
但事实上是,外星生物可能表现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体貌特征,这是更符合统计学的。这种情况下,想要理解外星人的道德是很难的,甚至外星人是否会产生道德这一概念也是不能确定的。道德的产生条件要求人类是社会性明显的动物,具有同情心,并且以确定族群延续为整体目标,以个体生存为个体目标。外星生物的道德则受限于他们的生物性条件。
比如,今天人类的普世价值之一是(法律前)人人平等。很显然,如果人类的个体差异大到有人幼儿园变成爱因斯坦或者五岁长成施瓦辛格,并且这些特质可以稳定遗传,那这个价值就不能建立起来(除非技术发展到可以无视这些先天条件)。
再比如,有外星人是完全不追逐利益的,那么他们甚至可能不产生金钱,也就失去了与金钱相关的一切价值观和道德。我先前觉得,不追求利益的外星生物甚至无法产生足够稳定的社会联系,所以不会存在于星际社会。但是,假如这种外星人个体能力超群,并且有特殊的社会交流方式(比如电波),现在我猜测,那也未尝不能发展到星际时代。
我想,星际社会是如此的广阔,具备极端的多样性,那么普遍的星际定理几乎不能在社会学(以及很多社会科学)上建立起来。具体到道德上,也就是说,在相同外部条件下,不能确定外星人比人类道德水平高,也不确定会更低;在优势外部条件下,不能确定外星人比人类道德水平高,也不确定会更低 ;在劣势外部条件下,不能确定外星人比人类道德水平高,也不确定会更低。总之,以目前的人类对于宇宙的了解,星际社会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甚至这个轮廓也是虚幻并且随时改变的。这很容易认识到,因为这就像在人类对地球并无整体感知时,世界历史的观念是分割到各个区域之中,整体却显得并无关联。
具体到现实事务上,在人类至少发展到 I 型文明之前,贸然联系系外文明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霍金的顾虑是正确的。因为宇宙间的不确定性是如此的明显,可能高级文明只凭几个或者几十个个体就能毁灭地球(就像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技术的代差是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的。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外星人都是和平主义者,因为外星人即便有和平主义的观念,那种观念可能也是与地球的截然不同的。就算是在以与人类相似的和平主义为主导的文明,即便只有几个好战分子,人类可能就会灭绝。更何况外星的文明主义很可能就像它在地球一样难以成为主流思想。
War, war never changes.——《Fallout》